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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念|怀念徐斌

时间:2018-09-03 作者:重庆殡仪馆 点击:

纪念|怀念徐斌

2017年本文作者李汀与徐斌(右)在杭州合影。

4月24日下午我得知徐斌病危的消息,立刻购买了次日一早北京到杭州的高铁车票, 25日下午,我走进了徐斌的病房。
在此之前,我一直觉得徐斌的病情在可控范围。从发现淋巴肿瘤算起,他已同疾病斗争了六年。由于始终保持乐观豁达的精神状态,身体底子好和精心治疗,加上夫人小夏的悉心护理,病情得到了完全的控制。2014年底当我第一次听说徐斌患病去杭州探望他时,他刚做完第一轮化疗在家休养,虽然剃去了头发,使用含激素药物,人也虚胖了一圈,但面色红润,精神爽朗,开怀说笑,丝毫不见半点悲观灰冷情绪!我们海阔天空一通聊,说了大事小事往事趣事,也说起他的病情,不觉间竟过了四个多小时。我在心中为徐斌叫好:“了不起的徐斌!有这种乐观心态常在,一定能够战胜疾病! ”以后每年我都和徐斌会面,看到他身体和精神面貌俱佳,不仅恢复了正常写作、讲学和外出旅游,而且驰骋球场,坚持每周必打一次篮球,成为浙江省“常乐老年队”的名将。
这次旧病复发徐斌再度住院,又进行一轮化疗,我仍然觉得属于正常治疗程序,虽有危险,但结果一定会像三年前一样化险为夷。尤其是看到4月17日小夏在朋友圈发的一张照片,让我的警惕性有点放松,产生了误判。照片上徐斌在病房吃着包子,笑容满面,表情幽默,气色也好。图下的一段文字更是诙谐有趣,这样写道——徐斌今晨完成了第一个化疗,收到常乐篮球队虞老先生的问候,涂抹几句以报深情:“重返球场似有难,又似此享心未甘。回回汗水汇一处,每每会餐尽余欢。二十五年如一梦,千余周日无虚悬。卧床遥听开场哨,常乐神功天地间”。真可谓病中吟,童子心!读后我有说不出的感动和快乐,由衷地钦佩老朋友的乐观坚强,也消减了对他病危的怀疑。以后我才知道,这张照片是徐斌的哥哥拍的,拍摄日期是3月22日。那时徐斌刚住院不几天,身体状况尚好。兴许是为了宽慰亲友,小夏于4月17日将此照发出。
但是仅隔十多天,徐斌病情急转直下,现在已到了生命垂危时刻。我走到他床前,他戴着呼吸罩喘息,眼睛半开半合着,也许退烧不久,面色潮红。床头柜上放着监测心跳、血氧和呼吸的仪器。
听到脚步声,徐斌睁开了眼睛。小夏说:“徐斌,是李汀来看你了。”
徐斌摘下呼吸罩,声音有些含混:“你回来了……?”他知道我刚从国外回京不久。在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种意味深长的感觉,我的心里有些颤抖。
“徐斌……你要挺住啊!”想说的那么多,可是刚唤了徐斌的名字,我就哽咽了。原本是想给老朋友力量的,没想到自己如此脆弱。我把手掌轻轻放在徐斌的手背上。他的手背是温凉的。
徐斌微微点头,把左手抬到胸前,攥了攥拳头,以示对“挺住”的回应。尽管动作显得那么无力,却让我极为震撼!眼睛又涌起泪水。
小夏和徐斌的主治医生都告诉我,病情已不可逆转。我问会有奇迹出现吗?医生回答:“很难……”
我告诉小夏,我订的酒店就在医院隔壁,步行不过六七分钟。我想陪伴徐斌三天,随时都可以来病房。
徐斌始终是清醒的,神情平静而坦然,接受治疗时他没有流露过任何畏惧和痛苦的表现,哪怕是一丁点儿轻微的呻吟都没发出。有时候他会摘下呼吸罩与我说几句话,他的记忆依然非常好,我又提到来过杭州三十多次,只有一两次因忙没得见面。他马上就补充说出具体哪两次。
我不相信徐斌会这样离去,常常发愣地凝视他的面容。
我问小夏,这些年徐斌对自己的病况是否了解,有没有议论过生死的话题。
小夏说:“徐斌是研究与崇尚魏晋玄学的,他不恋生,也不惧死”。
小夏还说,徐斌的认识和她一样,活着的时候就快乐地活着,即便大环境令人悲观,也会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。如果死亡来临,就飘然而去。
这让我想起曾经和徐斌在西湖边散步时的一次谈话,我们谈到弘一大师李叔同临终前写的最后一幅字:悲欣交集。我说道,佛性这么高的高僧到了圆寂之际,最终还是回归人性、表达了人的情感。徐斌也以为然。以后听到学界另有说法,认定李叔同的“悲欣”绝非人性之悲欢,专指佛家的大慈悲,在李叔同“悲欣交集”四字下边其实还写有“见观经”三个小字,这分明是大师悲悯一生,临终又亲证《观经》中所述的西方极乐世界,于是欣喜,有了悲欣交集的喟叹。对此,我和徐斌又有过一次交流,但没有深究下去。
4月26日下午,徐斌提出要喝水,小夏专门去给他泡茶。其间,徐斌又摘下呼吸罩问我:“几点了?”我看了手机回答他:“三点四十”。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。徐斌问时间在想什么呢?我在努力猜测着。
茶水泡好又调温凉,小夏用小汤勺给徐斌喂茶,他喝得很认真,一口一口地呡着,有滋有味。然后安静地躺下,喘息也显得均匀起来。。
2018年4月26日晚23点13分,徐斌的心脏停止了跳动。监护仪上心电图的波纹变成了一条直线……喘息也中止了。我看到他刚才还轻微翕动的鼻翼不动了,面容安详平静,呈一幅永恒的肖像。
我们低着头久久默立在徐斌面前,凝望着他。几位医护人员也默立在一旁。
小夏真是一位超凡的女性,此刻她没有哭泣。整个病房都没有哭泣声,也听不到呼吸声,只有至纯的宁静。
徐斌永远离开了我们。此刻,我相信他已经亲历了弘一大师超凡脱俗“悲欣交集”的体悟,或者进入了他崇尚的魏晋玄学大师不贪恋生,亦不惧死的玄冥境界,向天国飘然而去。否则为什么会在完全清醒的生命弥留阶段出现心如止水,毫无苦痛、安然坐化的征象呢。我相信。
但是说心里话,此刻的我——自己却在强烈地体验着不堪承当的人的情感的哀痛,我悲哀于人生之无常,痛感于挚友徐斌的离去。
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,可是失去一个人,却是一辈子。
是的。从此之后,西子湖畔的杭州,再也没有了徐斌,这个世界上,再也没有了徐斌。
按照小夏和徐斌的约定,身后不搞任何告别仪式,也不再惊动他人。翌日即行火化。
翌日清晨暾阳初升时分,我和妻子小贺早早就来到医院门口,目送徐斌的灵车离去。我看到,仅有这一辆灵车,形单影只,很快就消失在花红草绿的街道。
我向灵车挥手。告别。我的心是沉静的,也是颤抖的。
此刻,杭州晴间多云,有东北微风。稍许时分,小夏在朋友圈发出一首诗,是徐斌十分喜欢读的。作者是英国诗人兰德,杨绛翻译:
我和谁都不争
和谁争我都不屑
我爱大自然
其次就是艺术
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
火萎了
我也准备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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